广告公司宣称，在 AI 加持下可覆盖 91% 成年人的精准广告投放

数据倒卖是催生网络上"阴魂不散"广告的暴利行业。据全球行业分析，该产业规模已超 2500 亿美元，预计 2032 年将达 4400 亿美元。这个行业通过向数千家第三方（其中不乏灰色公司机构）出售个人数据牟利。而且绝大多数交易都在暗箱中完成。

与 Apple、Microsoft、Google 等科技巨头不同，数据倒卖行业的头部玩家鲜为人知。部分原因在于其业务本质：他们默认用户的数据，包括居住地、观看内容、社交媒体关注对象乃至同居者信息，都不属于您本人，而是可被重新包装出售的资产。数据贩卖处于法律灰色地带，随着监管机构对隐私问题日益关注，数据中间商通常不愿主动曝光。他们往往是被动卷入舆论漩涡，比如被当场抓获非法收集并出售用户精确地理位置数据时。

打造数据收集巨兽

当法国广告巨头 Publicis Groupe（中文：阳狮集团）CEO Arthur Sadoun 公开透露其公司对全球网民近乎全知的掌控程度时，着实令人震惊。在深入解析他的发言前，有必要了解 Publicis Groupe 行业地位。

Publicis Groupe 并不是一家普通广告公司。通过一系列并购，截至 2024 年底，它已成为全球最大广告集团。2019 年起，它掌控着数据中间商巨头 Epsilon —— 与 Acxiom、Experian，以及 Equifax 齐名。

Epsilon 的数据收集史堪称行业教科书。据称公司每年处理 470 亿封基于许可的邮件，管理数千个数据库，日均投放 500 亿次数字广告。2014 年收购技术公司 Conversant 后，其开发的 Common ID 工具能将匿名网络画像与真实身份关联，进一步扩展商业版图。如今这些技术均被纳入 Publicis 体系。

最近 Publicis 宣布收购自称全球领先独立身份解决方案商的 Lotame 公司。该公司运营着覆盖 109 国的最大数据交易平台之一，能从超 100 个数据源采集信息，主要手段包括 JavaScript 标签。这种追踪代码能记录用户的点击行为、购物记录和网页停留时长。这些包含 16 亿用户画像的数据被售予 4000 多个顶级品牌和出版商，用于精准广告投放。

显微镜下的您

回到 Arthur Sadoun 的惊人坦白。在近期宣传视频中，这位 CEO 借 AI 话题透露：通过Epsilon，Publicis 掌握着 23 亿人的数据。"但我们不只是观察，"他补充道，"凭借身份识别技术，我们拥有直接触达每个人的特权。"收购 Lotame 后，这个数字将再增加 16 亿用户 ID。

“在 Epsilon 已有的 23 亿人群基础上，Lotame 带来覆盖 109 国的 16 亿新增 ID。这意味着我们的客户如今可触达全球 91% 的成年网民。”

按此说法，Publicis 的 3600多家客户将能瞄准全球约 39 亿人。

作为广告界无可争议的巨头，Publicis 客户名单包括 Samsung、Google、Hulu、ESPN、ESPN、Pfizer、Toyota、Visa 和 Marriott。仅 Epsilon 就服务着全球 20 大品牌中的 15 家，以及多数财富十强企业，涵盖金融、零售、快消品、保险、汽车、医疗等领域。其耀眼客户名单还包括 American Express、AstraZeneca、AT&T、美国银行、Dell、Dunkin' Donuts、FedEx、General Motors、Hilton、JPMorgan Chase、Kraft、Nestlé、NFL、Unilever、Walgreens，甚至 McDonald’s 与 Coca-Cola。

关于数据准确性，Sadoun 声称已臻极致。他断言，某些人期待能改善隐私环境的 Cookie 淘汰计划并不会削弱这种精准度。

“我们识别的是真实个体而非设备或 Cookie，拥有最全面的个人特征维度。仅在美国，我们就掌握每人 7000 项属性特征，及75%的消费记录。借助 AI，我们每日可以处理 1 万亿次行为数据，每 5 分钟就能更新一次。”

倘若这还不够令人不安，那就让我们做个比较。Sadoun 描述的这种实时追踪与画像系统，已远超公众对"合理监控"的认知边界。当 AI 持续优化这种精准度时，个人隐私几乎荡然无存。广告之外，更可怕的是能精确预测您行为的数字分身。为强化观点，Sadoun 虚构了 "Lola" 的案例。

快跑，Lola！

这个容易引发共鸣的案例令人毛骨悚然。Lola 是两个爱喝高端橙汁孩子的母亲，但由于通胀压力不得不缩减开支。

若有人掌握这些生活细节还不够惊悚，Sadoun 继续披露：他们知道 “Lola 是谁、看什么内容、读什么书、与谁同住”，包括“社交媒体关注列表、线上线下购物记录、消费时间地点”，最关键的是——“消费动机。”

基于这些数据，Publicis的 AI 能预测 Lola 将转向廉价橙汁品牌，随即向她推送相关广告。

这个案例完美展示了行为广告的高度侵入性。与基于网页内容的语境广告（如育儿网站推送婴儿车广告）不同，这种数据驱动广告整合了您的线上线下全维度行为，营造出令人不适的被窥视感。

然而更可怕的是，这些掌握着全球绝大多数网民精细数据的数据中间商并非坚不可摧。它们与其他企业一样，随时可能因数据泄露或违规操作翻车。这样的风险早有先例：Epsilon 公司就曾遭遇史上损失最惨重的数据泄露事件之一。

Epsilon 翻车

2011 年 4 月，Epsilon 遭遇史上损失最惨重的数据泄露之一。虽然未完全披露细节，但很可能是钓鱼攻击导致开发者凭证泄露。黑客窃取了 75 家客户企业的 2.5 亿条邮箱记录，虽仅涉及姓名邮箱，仍造成约 200 万美元的垃圾邮件诈骗损失。

此次泄露事件重创了该数据中间商的声誉，据估算其直接业务损失就高达 4500 万美元。更甚者，公司还向美国司法部支付了 1.275 亿美元和解金，并额外支出 2.25 亿美元用于司法审计、监控及法律费用。最初预估显示，若犯罪分子充分利用窃取的邮箱地址实施深度攻击，Epsilon 潜在损失可能达 40 亿美元之巨。尽管实际损失未达预期，但仍让该公司付出了惨痛代价。

更具毁灭性的是，该公司被证实长期向诈骗集团兜售消费者数据。根据 2021 年与美国当局达成的和解协议，Epsilon 承认在 2008 年 7 月至 2017 年 7 月期间，其员工向大规模邮件诈骗组织出售了超 3000 万消费者的数据。该组织利用这些数据向毫无戒心的受害者（多为老年人）寄送虚假"抽奖"信件和占星术推销邮件。2024 年，Epsilon 一名高管和销售经理因涉案被判监禁，公司被强制支付 1.5 亿美元罚款和受害者赔偿。超过 21.8 万名受害者共被骗取 2370 万美元，部分受害者甚至遭多次诈骗。

这些案例揭示：数据中间商不仅通过网络爬虫、企业数据采购、公共记录分析和会员计划等手段获取个人隐私，更会系统性滥用这些数据，最终引发波及深远的严重后果。

如何与数据中间商抗争

坏消息是，我们几乎不可能完全避开数据中间商的监视，除非彻底断网。不过，若想限制他们为牟利而收集的数据量，虽然困难，仍有可行方案。

在数据中间商网站的深处通常藏着一个表格，允许用户选择退出行为广告的数据收集。例如，Epsilon 提供了一个选项来退出基于兴趣的广告，也就是根据您的浏览历史推送的广告。此外，Publicis 集团也提供了一个链接，您可以在这里选择不让公司出售您的个人数据。经过一番查找，我们在 Acxiom 的网站上发现了一个针对美国用户的退出表格。不过，如果您在美国境外想要删除数据，您需要通过国家特定的联系地址给 Acxiom 发送邮件。但请记住，这不会影响在您提出请求之前已经出售给营销商的任何数据。

想要通过逐一联系数据中间商来退出数据收集和销售绝非易事。光是找到正确的申请表格就常常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一个全面的解决方案，想要覆盖所有数据中间商（数量多达数百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光是联系其中大部分机构就需要进行大量调研和极大的耐心。

若您不愿亲力亲为处理这些繁琐事务，市面上有专业公司可代劳清理这些数据顽疾。当然，这是收费服务。几家知名机构包括：Incogni、Privacy Bee、DeleteMe、Aura、Optery，以及 DeleteMyInfo。

清除网络足迹是个费时费力的过程。不过，若从一开始就减少留下的痕迹，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得多。以下策略能帮助您最小化“网络存在”：

• 减少在社交媒体上分享内容：避免透露生日、住址等敏感信息。这些数据常被用于身份验证，极易遭到滥用。

• 将社交账号设为私密：除非您是网红，否则将账号设为仅对亲友可见最为稳妥。通过隐私设置，可严格控制内容可见范围。

• 远离在线抽奖和各种小测试（您的灵魂动物是什么）：这些看似无害的活动收集的个人信息远超想象。若想保护隐私，最好敬而远之。

• 谨慎选择下载应用：只从可信来源安装应用。多余的应用不仅占用设备空间，更可能收集并共享您的数据。请及时卸载不再使用的应用。

• 使用临时邮箱或别名注册一次性服务：用临时邮箱替代主邮箱注册非必要账号，既能避免收件箱被垃圾邮件淹没，也能防止个人信息与无关账户关联。AdGuard Mail 等服务提供的别名邮箱可转发至真实邮箱，便于后续管理。

• 切勿打开陌生邮件：对不明发件人保持警惕，这些邮件可能包含钓鱼链接或恶意软件。即使看似正规，也绝不要点击其中的链接或下载附件。

• 选用隐私浏览器配合广告拦截工具：Brave或Firefox等浏览器能有效阻挡追踪器。搭配 AdGuard广告拦截程序使用，可进一步防止网络活动被追踪，减少烦人广告。

• 使用 VPN 隐藏 IP 并加密数据：虚拟专用网络能隐藏真实 IP 地址，加密网络流量，大幅降低被第三方追踪的风险。使用公共 WiFi 时，VPN 更能为数据安全保驾护航。